直到温翊礼坐回去，颜蘅才从怔懵中回过神。

　　唇角酥酥麻麻的，像失去了知觉，却依旧残留着那抹温热馨香。

　　买单的时候才知道，温翊礼提前在手机上付过了。

　　她懊恼地收起手机：“说了我请你的。”

　　男人若有所思地勾起唇：“不急，还有机会。”

　　颜蘅抬起头，诧异地眨了眨眼，这是要跟她来日方长的意思？

　　以前妈妈在单位上班，同事关系多而复杂，耳濡目染的，她也多少了解一些。

　　请人吃饭这种事向来是有来有往，如果是朋友，那就无止无休地互请下去了。

　　满腹心事地跟着温翊礼走到商场门口，却不料下起了雨。

　　来时仰头还能看见天光，这会儿却只有一片灰蒙蒙，雨丝绵绵密密地覆盖了整个世界，一切都是湿淋淋的。

　　有人站在门口等雨停，也或许是看雨，有人冒雨跑向停车场。

　　颜蘅不想那么狼狈，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刚抬起头要跟温翊礼商量，男人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在这儿等我一下。”

　　没等她回应，就折身回了商场。

　　过不多久，温翊礼拿着把新买的雨伞回来，撑开，雨伞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

　　但颜蘅走到伞下的时候，还是心跳突突地加快。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男人就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走在降了温的初春的雨帘里。

　　紧贴她的手臂还是很热。

　　雨丝柔软，被风吹得无孔不入，颜蘅背上沾到一些湿意，刚皱了皱眉，只见温翊礼换只手拿伞，靠近她的那条胳膊抬起来，从她的后背绕过。

　　颜蘅禁不住吸了口气，可下一秒贴上她肩膀的，只是男人隔着衬衫袖口的手腕。

　　他用手臂帮她挡住了部分雨水，却并没有趁机搂她，摸她肩膀，即便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颜蘅以前没经历过，却也瞬间明白过来。

　　温翊礼的确是这样的人，细心，周全，也绅士。

　　回到车里她才发现，温翊礼半边肩膀都湿了，那侧头发也淌着雨水。

　　她慌忙把衣服还给他：“你快披上吧，别感冒了。”

　　温翊礼接过外套，却没穿，反而望着她笑：“衣服湿了，也不能穿了。”

　　颜蘅被他看得格外不好意思，一来他这样是因为护着自己，二来自己刚才的行为也太傻了些，拿件湿衣服给他穿，在想什么啊？

　　咬了咬唇，红着脸问：“那……你有毛巾吗？”

　　“没有。”温翊礼毫不在乎地笑着，发动车子，把暖气打开，“先送你回银行，然后回家洗个澡，放心，没事。”

　　“哦。”颜蘅垂下脑袋，“那你记得多喝点热水，如果不舒服的话，提前吃感冒药。”

　　男人一边开着车，一边笑出声：“你忘了？”

　　颜蘅懵懵地抬起头。

　　“我自己就是医生。”温翊礼转头看向她，在等停车场栏杆升起的时候，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倒是你，快擦擦头发，不然要着凉了。”

　　颜蘅攥住纸巾：“谢谢……”

　　回到银行时，大家都还在休息，她静悄悄地支开折叠躺椅，眯了二十多分钟。

　　两点半准备上班时，收到温翊礼发来的微信：【醒了没？】

　　颜蘅：【嗯，要上班啦。】

　　温翊礼：【今天这顿怎么样？】

　　颜蘅想了一下，说：【挺好的。】

　　温翊礼：【实话？】

　　短短两个字，却有点意味深长。

　　颜蘅没法再说谎，措辞尽量委婉地回答：【还行……】

　　温翊礼：【我也觉得一般。】

　　他发了一个小程序推送过来。

　　【下次尝尝这家吧？】

　　颜蘅眼睛瞪了瞪，余下的一点困意瞬间消散。

　　温翊礼：【既然没那么好吃，这顿就不能算数。】

　　颜蘅抿着唇沉思。

　　还有这道理？

　　温翊礼：【放心，下次我会看好天气预报。】

　　【不会让你淋雨了。】

　　颜蘅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本怕被同事们发现，她竭力管理的表情也崩掉了，甄敏敏凑过来“啧”了一声：“笑这么荡漾？谈恋爱啦？”

　　颜蘅立马压下唇角，表情严肃地说：“没有，别瞎说，去干活了。”

　　跑向前厅的时候，抬手拍了拍微热的脸颊，在心里对自己默念：“颜蘅，淡定，不要胡思乱想。”

　　*

　　最近都在下雨，温翊礼的确没再约她吃饭，可他来银行的频率也太高了些。

　　全网点都知道有这么一只大肥羊，隔三差五往市民卡里面存几万块钱。旁边坐班的理财经理忍不住想给他推荐项目，说了几次，却都没说动。

　　眼看这肥羊不能成为自己的客户，理财经理馋得眼发红。

　　“您就别想了啊曹经理，人家哪是来存钱的？开的是豪车，那手表能买栋房子了，你想想人家能在乎你那点儿理财收益？”甄敏敏笑得意味深长。

　　颜蘅知道这丫头又在脑补什么了，清了清嗓，示意她住嘴。

　　“好了啦，有人不让我说。”甄敏敏满脸揶揄地走过去，勾住颜蘅肩膀，“曹经理要真想拿下这单，我给您指条明路——”

　　颜蘅瞪了她一眼：“甄敏敏。”

　　“噢。”甄敏敏赶紧抬手，假装在嘴上拉了个拉链，冲她笑得人畜无害。

　　温翊礼除了经常过来存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更没对她说过什么。

　　颜蘅哪里敢多想。

　　她从来不敢指望和温翊礼之间有更多牵扯，对她来说，他只是五年前救过妈妈一命的恩人，再多一些，勉强算是朋友，能一起聊聊天，吃吃饭的那种。

　　一个医学界的传奇，赫赫有名的青年医生，和她一个大学里混了三年，靠实习拿下这份铁饭碗已经是最高追求的她，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

　　奶奶说一家人很久没聚了，叫颜蘅周末回去吃饭，可她有业务培训，只能遗憾地约下次。

　　早上被通知培训临时取消，她欢天喜地给奶奶打电话。

　　“老天爷都知道我想见你啦，帮我实现愿望呢。”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快回来，让奶奶看你瘦了没。”

　　颜蘅笑得又甜又乖巧：“好啊奶奶，我洗个头就过来。”

　　周末早上网约车不紧俏，她就没提前约，结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接到梁岩电话，说车快到了，让她准备在路边等。

　　颜蘅睁大了眼睛：“你不是不回去吗？”

　　就这，刚才奶奶在电话里还对着颜蘅把大孙子臭骂了一顿，说越大越没人情味了，小时候抱着奶奶大腿亲亲热热的，现在倒好，眼里只有工作。

　　“本来有个会，不过我想太久没回去了，临时决定改成视频会议。”梁岩笑了笑，“我看到你了，回头。”

　　颜蘅扭头，看见那辆高调的玛莎拉蒂减速靠近。

　　她开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刚才奶奶还在电话里骂你呢，你得谢谢我，又帮你美言好多句。”

　　“那我可真谢谢你。”梁岩懒懒勾着唇角，跑车加速，在公路上轰鸣起来。

　　颜蘅吸了吸鼻子，狐疑地转过去：“你又交女朋友了？”

　　梁岩乜她一眼：“瞎说什么。”

　　“香水味和之前的不一样。”颜蘅一脸精明，“我鼻子很灵的，这款是粉邂逅，女士香水。”

　　“是女士香水，但你可别冤枉我。”梁岩扯了扯唇，“这车被一哥们儿借了一周，早上才还回来。”

　　“嘁，不是就不是嘛，我随便一说，你急什么。”颜蘅毫不在乎地拿出手机，“谈恋爱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怕我知道。”

　　梁岩抿紧唇，一张俊脸也绷得紧紧的，没再说话。

　　颜蘅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

　　大学班级群里逛一逛，看看大家的实习近况，猫车群里逛一逛，给小猫们补充点物资，刷了会儿朋友圈，又心血来潮打开很久没看过的小区业主群。

　　清河小区网格员李萌萌：【为关注辖区居民的身体健康，江城大学附属医院将在本周末（4月21-22号）早上9：00-晚上20:00为大家进行免费体检和义诊，地点在小区南门广场。仅此两天，请大家抽空前往。】

　　7#302：【[大拇指.jpg]感谢，马上带老婆儿子过去。】

　　1#1801：【太棒了，又能省一笔钱。】

　　1#701：【现在小区的福利是越来越好了，感谢你们啊@清河小区网格员李萌萌】

　　3#502：【有高血压的老人能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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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蘅慢慢地往下翻，忽然看到什么，眼睛一亮。

　　22#1101：【我发现有个医生好帅啊！】

　　后面跟着一张偷拍的照片。

　　坐在桌子后面的男医生戴着口罩，但颜蘅一眼就认出是那个熟悉的人。

　　7#1002：【戴着口罩能看出来啥？】

　　【不过眼睛真挺漂亮的哈。】

　　22#1101：【我打包票绝对是个帅哥！】

　　1#1801：【之前在网上看到个梗，说男生用什么办法能快速提高颜值，答案：戴口罩。】

　　7#1002：【哈哈哈……很有道理。】

　　22#1101：【不信是吧，我查到了。】

　　【x度百科有他照片。】

　　【看到没？帅哥！】

　　颜蘅点开那张照片，居然不是挂在科室专家墙上的那张，倒像是出席某次活动，被别人抓拍的。

　　但即便这种随意角度的抓拍，也依旧是令人啧啧称奇的一张脸，毫无瑕疵，帅到发光。

　　颜蘅笑着给他发了条微信：【你去我们小区义诊啦？】

　　许是在忙，他没有马上回消息。

　　直到颜蘅回到老宅，陪奶奶看电视等饭的时候，才收到回复。

　　世界上最帅的大恩人：【去了。】

　　颜蘅：【早知道我就不急着出门了qaq】

　　【我正好想检查一下身体。】

　　温翊礼：【晚八点前都行。】

　　颜蘅：【可是我今天不一定回来……】

　　温翊礼：【明天还有。】

　　颜蘅还想说点什么，他又发过来：【要忙了，再说。】

　　好吧。

　　颜蘅索性没再回，把手机放到一边。

　　总觉得今天他发微信的语气有点……冷淡？

　　颜蘅赶紧摇了摇头，甩掉这种莫名其妙的在意。

　　*

　　这次义诊是一家医院管几个小区，和政府合作，听政府安排。

　　本来温翊礼没打算去，连着两台疑难手术，想着周末在家休息休息，可当社区安排的表格下来时，他临时让主任加上了他。

　　附院对口的，正好包括颜蘅居住的清河小区。

　　睡懒觉和去见她相比，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周六早上他去得很早，同事还在南门广场搭棚子，他折身去门口给大家买点早餐。

　　刚付完钱，就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颜蘅正在路边打电话，笑得轻松自然，对面应该是十分亲密的人。

　　温翊礼本想等她讲完电话再叫她，结果却眼睁睁看她上了路边停下的一辆玛莎拉蒂。

　　驾驶座车窗降下来时，露出里面一张俊朗肆意的脸。

　　是个男人，长得很帅的男人。

　　同为男人的他从那双眼里，能看出超越了普通感情的宠溺。

　　晚上煤球蜷在他旁边，撒娇似的拱他的手，毛茸茸的触感将整天忙碌下来的疲惫扫除大半，却还剩一些无法驱赶的茫然。

　　半晌他终于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上一条还是他摁着躁意发给她的：【要忙了，再说。】

　　看到这句的时候，他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那个男人的脸。

　　温翊礼叹了一声放开猫咪，手指轻触屏幕。

　　他给她的备注还是8601，当初在急诊挂号的编号。

　　太不像话了。

　　温翊礼点开她资料，思忖良久，往备注里敲下三个字：小姑娘。

　　这样三个字，即便两人关系只能止步于此，也不会显得唐突。

　　而在他这里也不会有第二个。

　　鬼使神差地，对话框被他缓缓敲进一句话：【你有男朋友吗？】

　　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心底开始杂念丛生——

　　这样问会不会吓走她？

　　是不是再慢一些，克制一下？对方还是个没毕业的小姑娘。

　　可那个男人……

　　正犹豫着，却听见一声短促的“喵”。

　　煤球似乎又想吃罐头了，哼唧着，胖乎乎的小毛爪去搭他的手。

　　令他指尖一颤，蜻蜓点水般碰到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