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冲出法阵,裴锦终于有功夫扭头去看血池的情况。
血水依旧在翻涌,不同的是,这次是从中心往外围涌出,赤红,冒着白烟。裴锦定睛去看,那竟是岩浆。
血池中间部分的血水高高凸起,不时炸裂开来,迸出百十米高,但碰到法阵顶部,又被拦了下来,于是,法阵中就如下了阵阵血雨。
法阵中温度过高,下层血水不断化为雾气。整个法阵中此时如同个蒸笼,烟雾缭绕,看不分明。
裴锦感觉肩膀一沉,扭头见凌晏头歪在自己肩膀上,忙伸手揽住他,急道:“凌晏,凌晏,怎么样了?别吓我。”
凌晏没吭声,裴锦心里一紧,慌忙将凌晏扶正,仔细看去。
凌晏一身血,分不清是血池的还是他自己的,手中握着青霜剑,闭着眼,呼吸有些沉,还好。
裴锦又轻唤了一声,“凌晏?”
凌晏似是站不住,将头趴到裴锦脖颈处,喃喃道:“别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裴锦果然不敢再动,只揽着他,调整个舒服些的姿势,静静等他恢复。
法阵中血水依旧在层层炸开,阵外却是半点动静也听不到。
直等了半个时辰,法阵中才渐渐恢复平静,阵中已无血水,取而代之的是冷却下来的岩浆。
“走吧。”凌晏轻声道。
裴锦带着他落到地上,替他擦净脸上血污,才发现凌晏脸色极差,正要拉他手腕去探,被凌晏一把扯开,“没事,先回去,这一身黏糊糊的,难受。”
裴锦只好先带他回客栈,好在天色渐暗,没太引人注意。
待凌晏沐浴完毕,裴锦倒出一把丹药,递给凌晏,木着脸,不肯出声。
凌晏看他一眼,揉揉鼻子,装傻道:“这是谁胆大包天,敢惹我们阿锦生气?”
裴锦盯着他,只不应声。
凌晏被他盯得一脸心虚,嘿嘿笑道:“我这么大人了,做事自有分寸,你莫要生气,再气出病来,我还得照顾你不是。”
“是,你多有分寸呀,那血池说跳就跳,一点儿犹豫都不带。”裴锦阴阳怪气道。
凌晏忙道:“我犹豫了的,只是形势不由人。”
裴锦气结,这是重点吗?
凌晏见裴锦额头青筋直跳,知道这是把人气狠了,忙陪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事我若不做,你肯定也是要做的,我知你定不会袖手旁观,置这镇上的百姓于不顾,我又不想你涉险,还能怎么办呢?”
裴锦懒得理他,只把丹药伸到他嘴边,“张嘴。”
凌晏看着这一大把丹药,还没吃,嘴里已经开始发苦了,“阿锦,我知道你是气糊涂了,可这治女子产后恶露的丹丸就不必了吧?”
裴锦冷笑道:“吃吧,反正你不怕死,一点儿活血化瘀的药,毒不死你。”
凌晏“……”
吃完药,裴锦关上门,正要出去,被凌晏叫住,“阿锦。”
裴锦回头看他,凌晏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顿了一会儿,扯了个贼兮兮的笑,道:“你今晚别走好不好,一会儿打雷,我害怕。”
裴锦看着凌晏笑得一脸狡黠,又扭头看看天上那轮圆如玉盘的月,回头瞪了凌晏一眼,“无聊就早点睡,少拿我消遣。”
凌晏看着裴锦离开时关上的门,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轻笑了下,叹口气,躺了下来。
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心口在隐隐作痛了。
时间静静流逝,转眼,便到了午夜,裴锦是被雷声吵醒的。
“轰隆隆”一阵炸雷声,打破寂静的夜,裴锦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内心狂跳,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倒是清晰一些,他梦到了那位在梦中被叫做曦禾的殿下,殿下手中托着金光,狠狠拍向面前跪着的年轻男子天灵盖上,年轻男子顿时倒地不起,七窍流血。
裴锦抹去额头的冷汗,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竟然真的打雷了,凌晏不会真的害怕吧?
裴锦想到凌晏贼兮兮的笑,又疑心这人在逗他,本不欲理会,可翻来覆去,又想到这人白天脸色极差,担心他出事。在去看与不去看间反复纠结,最后把自己纠结生气了,算了,就看一眼,也好让自己放心。
裴锦掀开被子,披上外衣,端着烛台,走到凌晏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实在是傻得冒泡,摇摇头,准备回去睡觉。
刚转身,便听到凌晏屋内传来“咚”的一声,有些沉闷,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裴锦立刻去推门,一推之下,竟没开。裴锦一个激灵,立马想到将军山上的凌晏,慌忙催动印记,再次推门,还是没推开。
裴锦一时慌了神,扔下烛台,召出青霜剑,对着门中间劈了下去。
“吧嗒”,门开了一条缝,裴锦看到门栓被他劈成两截,掉在地上。原来裴锦一推之下没推开,想当然以为是凌晏设了法阵,没想到,他只是从里面锁了门,这倒有些尴尬。
裴锦推开门,正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正好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借着这一瞬的亮光,裴锦发现凌晏跪伏在榻边,身体轻颤着。他急忙走过去,想要扶起凌晏,一拉之下,竟没拉起来。
屋内漆黑一片,裴锦凭着记忆,挥手点亮屋内的蜡烛,扭过头去看凌晏。
凌晏头发有些乱,有几缕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脸。感觉有人拉他,艰难侧头看过来。
裴锦这才看清凌晏的脸,面色如纸一般,额上青筋浮现,尽是汗水,眉头紧紧皱着,双眼赤红,右手攥成拳,放在嘴边,牙齿用力咬着手指,忍着不肯发出一丝声响,有血丝顺着手背流下。左手撑着地,手背青筋迸得老高,整个人微微颤抖,勉强没有趴到地上。
裴锦心头一阵慌乱,伸手去拉凌晏左臂,才发现那只手臂绷得极紧,不,是整个人都绷得极紧。冷汗早已浸透凌晏的衣衫,衣服贴在凌晏身上,衬出凌晏此刻的体型,像一张弓,一张紧绷着的弓,下一秒就要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