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裴锦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这村子实在是太小了，我在村中走了个遍，也没找到卖吃食的地方。还是刚回来路上遇到个外村来的小贩，这才买到吃的。”裴锦将手中油纸包打开，递到凌晏面前，是几个白生生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凌晏素来辟谷，已很久没有吃过东西，此时闻到包子的香味，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猪肉荸荠馅的。
时人多以荸荠作水果食用，甚少用作馅料，倒是新鲜。
面皮白暄松软，猪肉劲道弹牙，荸荠鲜甜爽脆，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久违的食物香气让凌晏吃完一个，忍不住又伸手去拿。
“不着急，慢慢吃，别噎着。”裴锦给他倒了杯水，“怎么没见白茯苓？”
凌晏回道：“她说家中突然有急事，先走了。”
裴锦不甚在意，‘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等凌晏吃完两个包子，裴锦便将油纸包收了起来。
凌晏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裴锦把水杯塞到他手里，开口道：“你久不进食，突然吃太多，腹中怕是会难受。”
看着凌晏的表情从莫名慢慢变成失望，裴锦觉得自己大概是让凌晏受委屈了，忙找补道：“等过几日回了栖霞山，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可惜凌晏向来不爱吃大饼，听了这话也没多高兴。裴锦无法，斟酌着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刚跟你说的外村来的小贩。”
凌晏一脸木然地看向油纸包所在的地方。
裴锦闭了闭眼，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干笑两声，说道：“据那小贩说，这个村子叫葫芦村，不过二百来口人，地处偏远，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平日很少有外人来。”
“那他为何要来？”凌晏问道。
“因为今夜有‘迎神会’，说是从三年前开始，每一年都要举办。据说‘迎神会’十分热闹，届时会有戏班子过来，之后还有迎神仪式，听说真的有仙君显灵。临近村庄的人都会过来，各路小贩也在这天汇聚于此，一为贩卖货物，二为向仙君祈福。你要不要去看看？”
“仙君？好啊，正好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凌晏语气轻快，似乎还挺期待，不过一张脸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倒叫人不确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傍晚，二人准备出门，裴锦怕凌晏受凉，取出件斗篷给他披上，仔细系好，一起往小贩说的方向走去。
葫芦村恰如其名，前窄后宽，若从高处看，确是个葫芦的形状。迎神会的场地便在这葫芦底部，那里有一处祭坛，据说是特意为迎神会而设。祭坛四周开阔空旷，只在离祭坛三丈处，按着八卦方位立着几根石柱。
二人走着，路上不时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在讨论迎神会，小贩推着货车，货郎担着担子，装满了吃的玩的，有几个小孩儿跟着卖货郎跑来跑去，嘻嘻哈哈，众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过大年一般。
“让一让，让一让，小心别撞到啦，各位。”粗嘎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正是请的戏班子到了。
一个中年汉子拉着驴车大步走来，先头一辆车上摆着几个大红木箱并一应杂物，后一辆车上则坐着些伶人。
车上众人皆闭着眼养神，只有一个小姑娘模样的许是初次来，手里捏了条帕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瓜子脸，柳叶眉，圆溜溜的一双杏眼，瞧什么都带着股娇俏劲，皮肤不甚白，泛着健康的光泽，一笑，嘴角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让人见了也想跟着笑。
“呀，我的手绢儿。”那姑娘惊呼一声，声音如新莺出谷，清脆悦耳。
手绢儿被风一吹，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到了裴锦脚边。裴锦弯腰捡了起来，见那手帕做工还算精巧，素白的帕上用鹅黄色丝线封着边，右下角绣了株兰花，其上有只展翅飞着的黄莺。
那姑娘一喊，中年汉子将车停了下来，车上众人也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伶人问道：“莺儿，怎么了？”
原来叫莺儿，难怪要绣只黄莺。
那叫莺儿的姑娘开口道：“我的帕子刚被风吹跑了。”说着，跳下了驴车。
裴锦将帕子递了过去，那姑娘接了，正要道谢，一抬眼，脸竟慢慢红了。一时说话也有些结巴：“多，多谢这位公子。”说完不等裴锦回话，一溜烟又爬上了驴车。
那驴车缓缓走了起来，莺儿在与身旁的伶人小声说话，不知那伶人说了什么，只隐约能听见“生得好看”“郎君”几个字，一车人顿时嘻嘻哈哈笑开了，那边莺儿已羞红了脸，抬手轻锤那伶人。
二人到祭坛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村民谈笑声，孩童打闹声，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祭坛的对面，刚刚路上遇到的戏班子正在搭台，几个伶人坐在角落里上妆，叫莺儿的小姑娘正拿着串糖葫芦，一颗颗分给周围围着她的孩子，众人忙活着，谈笑着，一派喜气洋洋。
听周围人说，迎神仪式要到子时才正式开始，左右时间还早，裴锦拉着凌晏在祭坛边闲逛。
经过祭坛周围的石柱时，凌晏停了下来，指指石柱让裴锦看。
那石柱上下皆雕着云锦花纹，中间则刻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仙人，仙人身边云雾缭绕，手中捧着颗珠子，珠子镂空，似有很多层，看的不甚分明。那仙人正踏着白玉阶梯往上走，仙人周围，几只朱雀和仙鹤正要引颈高飞，白玉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下的牌匾上刻着‘通天神宫’几个大字。
整个画面栩栩如生，无论仙人还是飞鸟皆雕得活灵活现。
二人顺着石柱完整看过去，竟是一整幅仙人飞升图，他们看的第一幅应该是最后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