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短篇小说 我被逼死后,女友以命相赔

第二章

  我疼晕在了水里,醒来就是在医院。

  导演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兴趣继续做孟知遇的替身,说是他的意思,开价到五千一天。

  我拒绝了,我就算是痛死,也不要上赶着让孟知遇作践。

  做替身,我和孟知遇,究竟谁是谁的替身?

  我原来以为孟知遇才是我的替身,谁承想,孟知遇居然是她的初恋,我才是他的替身。

  戏里戏外,原来我都只是替身。

  上回去医院抽腹水,我主治医生告诉我,我还有三个月好活。

  不就是三个月么?再疼,忍忍也过去了。

  「周导,我真的不干了,就算加到一万一天也不行,您别再打电话来了。」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导演的声音不大自然。

  「小路啊,不是替身这个事。」

  「是资方点名要见你,否则就要撤资了,你看看,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

  「小路,我给你加钱行不行?这部片子是我的心血啊它不能毁掉啊,算我求求你了。」

  我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倒也不是为了加那点钱。

  我家刚出事那会儿,周导看在我和她往日合作的情分上,帮过我许多回。

  过去一趟的事情,最多也就浪费点我的时间,我向来是有恩必报的。

  等我辗转到剧组,已经是黄昏。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迎上来,领我去见资方。

  这资方居然是许微雨!

  孟知遇坐在许微雨身侧给她添酒,导演站在一旁赔着笑。

  手背又隐隐做痛,我不由往身后藏了藏。

  许微雨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朝我看过来的眼神冷如冰霜,没有一丝温度。

  压迫感十足,我不由头皮发麻。

  过了很久,她淡淡开口,「给知遇做替身,委屈你了?」

  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孟知遇撑腰吗?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作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该总有拒绝的自由吧。

  许微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我的回答,不悦地蹙眉,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我。

  「这样,你给知遇道个歉,老老实实把替身的戏份拍了,这事情就算翻篇。」

  我难以置信,抬手给她看。

  「想也别想!他给我手踩成这样,我还给他道歉?」

  「许微雨,你有没有心!」

  分明是孟知遇先招惹我,一遍一遍找茬,凭什么要我给他道歉。

  许微雨视线落在我手背上红肿,眸色黯了黯,薄唇轻抿,下意识要来触碰我手上的伤。

  她眸光下移,在看见我隆起的腹部时,瞳孔骤缩。

  「路南屿!你怀孕了?不是,你一个男的,他妈怀孕了?」

  她面上的歉意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宇间化不开的阴狠。

  我一大男人怀什么孕啊,那是腹水。

  因为我放弃了治疗,腹水越积越多,我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看起来像是怀了孕。

  受不了了,她宁可相信我怀孕也不相信我是病了。

  她根本没打算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把薅住我的头发,粗暴地把我推搡到沙发上。

  我头皮被拉扯得生疼,我吃痛,刚张嘴要骂,下一秒,就被许微雨掐住脖子,一整瓶烈酒如数灌进喉间。

  我死命挣扎,喉咙里的灼烧感呛得我直想咳嗽,许微雨掐着我脖颈的手却越收越紧。

  我脸涨得通红,快要喘不上气。我现在这身体状况是不能喝酒的啊!

  我竭力拍打着许微雨的手,想让她松开,但她纹丝不动,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我再也无力挣扎。

  我被濒死感包裹住,我看见了我逝去的父母,她们朝我走过来,正要拥住我,许微雨却忽然撤了手。

  我伏在沙发上,猛烈咳嗽,肺都差点咳出来。

  我以为许微雨已经泄够气了,没想到她仍旧不肯放过我。

  她随手扔掉酒瓶,扣着我的手腕狠狠把我扯向孟知遇。

  感受到我不配合的挣扎,许微雨又使了些力,快要捏碎我腕骨。

  「跪下,道歉。」

  我不置信地抬眸迎上她的眼,她的眸子沉静深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痕迹。

  我摇头,颤声道,「不可能。」

  许微雨唇角微微下压,不耐地对着我的膝弯来了一脚。

  众目睽睽之下,我双膝一屈,跪倒在孟知遇身前。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钻心的痛。

  我实在没想到,许微雨居然能做这么绝,绝到大庭广众下折辱我,落我面子。

  「又不是没跪过,磨磨唧唧的,做给谁看?」

  肩头陡然一沉,压上来的是许微雨的手,「道歉。」

  看我没有丝毫说话的意图,许微雨再度开口,语气里已沾染上刺骨的寒意。

  「不想道歉也行,就拿你这张漂亮的脸来换吧。」

  冰冷的刀刃贴上我的脸颊之际,我忽然凑近迎上去。

  许微雨明显没料到我会整这一出,她本意或许只是想威胁我,这下没来得及收手。

  刀尖刺破我脸上的皮肤,血色自我眉尾起勾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绚烂且狰狞,一如我对许微雨的感情。

  这下轮到许微雨不知所措。

  她伸出手,似乎想来摸我的脸,手却僵在半空。

  我不甘示弱地回望她的眼睛。

  许微雨,你逼我至此,可有半分歉意?

  我笑得挑衅,「你满意了么?」

  久久没等到许微雨的回答,我点了下头,心头蓦然涌上一股疯劲,「还不满意啊?」

  「那这样呢?」

  我拾起掉落的匕首,在许微雨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再度划上脸颊。

  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她截住我手中的匕首,阻止我继续刺下去,眸子里的痛心和纠结浓郁得快要溢出来。

  我撑着地站起身来,眉眼间难掩疲惫,「求求你,许微雨,放过我吧。」

  「我也放过你,许微雨,我们两不相欠了。」

  我摇摇晃晃走出去,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阵发黑,我猛地仰面栽倒。

  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许微雨过来踢了踢我,见我久久没有反应,她蹲身把我扶起来,声音里染上几分紧张。

  「路南屿,你别装死。」

  我看着她,一张嘴,却呕出一滩血来,污血喷溅,染污了许微雨的衬衫。

  许微雨的衬衫都是定制款,贵得要命。

  我望进许微雨惊慌失措的眼眸,扯了下唇角。

  「对不住,你的衬衫,我可能赔不起了。」

  又一口鲜血涌上来,我赶紧用手捂住嘴,血液从指缝里钻出去,我满嘴满脸满手的血,看着有些渗人。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许微雨声嘶力竭地喊,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赶紧拿出手机打120。

  我看见许微雨无措且颤抖的双手,看见她额角抽搐的青筋,她是在担心吗?

  我模模糊糊听着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陷入半昏迷。

  我在医院醒来。

  我不知道我睡了几天,只知道许微雨坐在我病床旁,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眼下一片青黑,好多天没合眼似的。

  我昏迷不醒都是拜她所赐,她倒是先装起深情来了。

  我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

  察觉到我醒了,许微雨死气沉沉的眼里闪烁起星点微光。

  她眸中的惊喜转瞬即逝,再也找寻不见,似乎只是我的错觉。𝙓ļ

  她皱了下眉,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刺。

  「哟,醒了啊,不装死了?」

  我没有装死,我是真的要死了。

  许微雨粗粝的指腹碾上我脸颊的疤痕,咬牙切齿。

  「总不会有人对着这么张倒胃口的脸还能扑上来了吧。」

  「路南屿,你靠你原来那张脸勾引了多少女人?」

  字字扎心。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来。

  她应该还不知道真相吧?要是她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还吃了那么多苦,不知她会是怎么一副表情?

  医生从门外进来。

  许微雨皱眉看着医生,认真道,「医生,他孩子流掉了吧?」

  「什么孩子?许女士,你告诉我,他一个男的,要怎么怀上孩子?」

  许微雨愣了一下。

  她一把抓住医生的手,情绪激动,「他那么大的肚子!不是怀孕是什么?」

  「那是腹水!」

  医生有点无语,不满地指责道,「你是怎么做人家属的?病人肝癌晚期腹部会积水都不知道!」

  许微雨终究还是知道了,我懒得再瞒她。

  凭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我一个人来背负。

  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再经不起许微雨的折腾了。

  我都自顾不暇了,哪还能再去照顾她的感受。

  许微雨不敢相信地摇头,喃喃自语,「肝癌……晚期?怎么会……」

  医生翻看着化验单,眉头越皱越紧。

  「病人已经放弃治疗,本来还有两三个月的寿命,哎……」

  「他不要命了你这个做家属的也不劝着!还喝这么多酒,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许微雨踉跄两步,后背撞翻放置医疗器械的托盘,镊子注射器等伴着脆响洒了一地。

  许微雨拽住医生的手臂,眼眶通红,连声音都在颤抖。

  「医生,求你救救他!他才二十六岁啊!」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他活着!」

  我如今一无所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实在没忍住插了句嘴。

  「然后再接着受你的折磨吗?」

  我撑着床稍微坐起来些,刚注射过止痛的药物,我现在勉强还算精神。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我到底还想不想活?」

  「许微雨,你怎么这么喜欢替我做决定。我是你的狗吗?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吗?」

  「算我求求你了,许微雨,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许微雨神色一凛,倾身过去挡住医生看我的视线,满眼哀求。

  「医生,您别听他胡说!求你救救他!」

  医生轻轻拿开许微雨的手。

  「病人现在的情况,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

  医生看向我,神色淡淡,「路先生,您要是能消停些,就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还需要帮您开药吗?后续疼起来是之前没法比的。」

  疼死了最好。

  这回住院的费用付完,我剩下的钱能不能够支撑得了我接下去的生活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买药。

  「不要。」

  「要!」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没由来的火大,嫌恶地抬眼看向许微雨。

  「许小姐,您能别老来干涉我的私事吗?」

  「您灌我酒,我吐血吐您一身,就当我们扯平了好吗?」

  「你知道特效药要多少钱吗?你也不问问我吃不吃得起?」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我自己也元气大伤。

  我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朝医生低声道,「不用再拿药了,我能忍的。」

  「她不是我的家属。」

  医生点了下头,转身就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许微雨两个人。

  许微雨在我病床前半跪下来,她握住我的手,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

  「南屿,你病的这样重,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逞什么能啊?」

  「南屿,别闹了,我们安心治病好不好?我出钱啊,咱治得起。」

  「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你爸爸,要是你去世了,她该会多难过啊。」

  我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什么话。

  眼泪随即夺眶而出,脑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你怎么有脸提我爸爸!」

  我一把挥开她的手,扎在手背上的针脱落,血珠抖落洁白的被单。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字字泣血,「是你害死的他!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我分明把金盏草寄回她家里去了。

  怎么,她是没收到,还是觉得我父亲没了金盏草也能活?

  只差半个小时啊!仅是因为她的恶趣味,让我父亲丧了命。

  但这笔账,我定然是算在她头上的。

  我脚步虚浮地朝外走。一打开门,差点和孟知遇撞了个满怀。

  「微雨,你这么多天没回家,我担心死你了!」

  孟知遇绕开我,把许微雨搂进怀里。

  我恍惚了一下,孟知遇的性子,实在是太像大学时候的我了。

  我瞧着他抱住许微雨,恍若是四五年前的一幕重演。

  许微雨难得地僵在那里,没有回抱住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我。

  我却没有看她,我瞥了眼孟知遇手腕上的珠串,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许微雨像是想起来什么,发疯般一把从孟知遇手腕上把佛珠扯落。

  孟知遇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微雨!你做什么呀!」

  许微雨随手把他从怀里推出去,三两步跑到我跟前。

  她慌慌张张地把佛珠戴到自己手腕上,垂眸看我,「对不起,南屿。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之前是……」

  我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抬手扯断她腕上的佛珠。

  十二颗珠子散落,“骨碌骨碌”滚了一地。

  「你不配戴着它,许微雨。」

  我声音很轻,「这是我给我的爱人求的。」

  我不要再爱你了,许微雨。

  许微雨她这么做,只是在可怜我吧,可怜我快死了。

  现在提出想和我重新开始,她早干嘛去了。

  「许微雨,我和你,彻彻底底结束了。你恨我,也请你恨得更彻底一些。」

  许微雨一直追着我到公交车站,把大包小包的药往我手里塞。

  「南屿,你那么怕疼,这种痛你受不了的。」

  「我把特效药给你买来了,你收下好不好?」

  「我不忍心看你疼。」

  许微雨怎么好意思说出她不忍心看我痛的?她是忘了她自己干过什么好事了吧。

  是她亲手把我逼到这种境地,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疼死了也是我活该。」

  「这是上天因我始乱终弃给我降的罚。」

  「我哪有脸吃您赐的药?我在这世上多活一日都是罪孽。」

  我把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给她。

  她过去对我讲了这么伤人的话,我为此哭过好多回。

  许微雨的脸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我毫不留恋地当着她的面把药随手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许微雨拽住我强迫我看她。

  她眼里的阴狠,和我跟她重逢那天,她拿路氏集团的存亡威胁我时,如出一辙。

  她上位第一天,就以雷霆手段对路氏集团施压,路氏一夜间股价暴跌,彻底完蛋。

  「你不是嫌我穷吗?我让你也尝尝穷是什么滋味!」

  「路南屿,你别想好过。」

  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个教训,因为我拒绝娶她。

  路家是被许微雨一手毁掉的,我也是。

  我挑衅地着看她,我倒要看看,如今她还能拿谁来威胁我。

  许微雨盯了我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

  我如今父母双亡,也没朋友,她根本找不到能够威胁到我的人或物。

  看啊,当一个人了无牵挂,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的了他。

  我挣开她的手,上了公交车,没再看她一眼。

  我去了安葬我父亲的墓园。

  天空飘着小雨,我抚上墓碑,上边的红墨还新鲜。

  我父亲才没了几个月,我也要随着去了。

  我想起订婚宴前夕,我拿给我爸的病例单几乎被他揉碎在手中。

  我和我爸抱头痛哭,我妈因为肝癌去世,我爸因此失去了妻子,现在她又将失去儿子。

  他告诉我,许微雨是个好孩子,让我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我拒绝了,我不忍心。

  我说,我要是告诉微雨,她一定会选择陪我到死,我不能耽误她。

  可是爸爸,你看错她了。

  你不是说微雨不会恨我的吗?她恨屋及乌,甚至怨恨上了路家,怨恨上了你。

  是她害死了你啊……

  我趴在墓碑上哭得不能自已,泪流满面,我明明是为了她好啊。

  要真说我做错了什么,也就是我贱吧。

  我回到家,家里冰冰冷冷,没有一丝烟火气,冰箱里的剩饭早就坏的不能再坏了。

  我洗完澡就准备睡觉。

  睡着了,就不饿了,也不痛了。

  我是傍晚六点睡下的,晚上九点多被生生痛醒。

  或许是我前些天被灌了太多酒,病情愈发严重的缘故,这回的疼痛来得太猛烈了。

  我下午还在想,能有多痛,直到我切身体验了它的痛。

  我被疼痛密不透风地包裹住,疼得我满床打滚,涔涔的冷汗快要浸湿床单。

  我在床上翻滚,痛不欲生。一片漆黑中,手机屏幕亮了下,是许微雨的电话。

  我顺手挂断,我痛都要痛死了,还接什么电话。

  我挂了十个,她又打来第十一个,大有一种我不接她就打到我死的既视感。

  我忍无可忍,狠狠按了接通,我恶声恶气道,「干嘛!」

  许微雨带着哭腔的声音混合着电流声还有雨声传进我耳朵里。

  她哭着求我原谅她,说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真相,说她多么多么后悔,说她不该践踏我的真心。

  我疼到快要晕倒,她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的。

  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她,她是去查我了吗?这种时候了,知道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突如其来的剧痛,我浑身抽搐,手一松,手机摔到床下去。

  「南屿!南屿你没事吧!」模糊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我下床去捡手机,但浑身疼的发软,直接整个人滚了下去。

  脸撞到地上,差点把我鼻梁骨给撞断。

  我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窗帘被我碰开一条缝,我瞧见了外边瓢泼的雨。

  我颤着手拉开窗帘。

  水渍沿着玻璃滑落,像是苍天在嚎啕大哭。

  倾盆大雨中,我瞧见跪在楼下的许微雨,她似乎有所感应般,望向了我。

  她脸上全是水,我分不大清是雨还是泪。

  她平日总一副冷漠骄矜的模样,我也是头一回瞧她这样狼狈。

  我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手心又染上几滩殷红。

  她这又是几个意思,是强取豪夺不成,改演苦肉计了么?

  一轮赛过一轮翻涌的疼痛完全将我击溃,我喷出一口血来,血液溅上玻璃,妖冶又绚丽。

  我再次失去了知觉。

  我以为这回我是死了,迷迷糊糊的,居然又有了意识。

  我记不大清现在是何年何月,脑子里粘稠得像瓶浆糊,浑身都疼。

  我朦朦胧胧看见了许微雨,像在做梦一样。

  她走进来坐到床边,把我扶起来靠在她肩上,温柔地给我喂了药。

  我贪恋她手掌的温度,不由蹭了蹭她的掌心。

  我渐渐的好像不疼了。

  「微雨……」

  我软着嗓音冲她撒娇,「微雨,我想吃你煮的番茄鸡蛋面,你去给我做嘛。」

  许微雨起身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转身离开了房间,我也沉沉睡过去。

  我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走出卧室,我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我寻着味找过去。

  我在客厅看见了许微雨。🗶ļ

  「南屿,你不是想吃番茄鸡蛋面吗?我给你做好了,赶紧趁热吃吧。」

  我看向餐桌,原来刚才我闻到的熟悉的味道,是番茄鸡蛋面啊。

  番茄鸡蛋面,很久远的回忆了。

  我大学那会儿总缠着许微雨给我做饭吃。

  许微雨做什么都像黑暗料理,唯独做这番茄鸡蛋面,勉强能入口。

  每次吵架,许微雨一碗番茄鸡蛋面总能把我哄好,那是我和她心照不宣定下的台阶。

  她该不会以为,我是在给她台阶下吧?

  「梦里说的胡话,当不得真。抱歉啊,浪费你家里的食材了。」

  我面上挂着疏离的浅笑,「其实您没必要救我的。反正也活不长了,不差这几天。」

  「打扰到您了,再见。」

  我朝门口走去,身后忽然传来许微雨沙哑的嗓音,「南屿,你又玩我。」

  我脚步顿也没顿,「我没玩你,是你自己蠢,连梦话都信。」

  许微雨端着那碗面过来,牵住我的衣袖。

  她近乎卑微地乞求我,「南屿,你就吃一口好不好?」

  她执拗地抓着我的手腕,把碗往我面前递了递。

  「我这些年一直都有在练,就等着再做给你吃,进步很大的,你尝尝。」

  我深深看她一眼,她眼里盛满了期待,就像……就像我当初把金盏草递给医生时候的模样。

  我浑身涌起一阵恶寒,劈手夺过碗扔出门外去,汤汁四溅,瓷碗碎了一地,折射出五彩的光。

  「你就当我吃了吧。」

  我跨过地上那滩面走出去,像跨过了我和许微雨的整个曾经。

  许微雨忽然在背后叫住我。

  「南屿!你好好的,我会想办法,我会治好你的!」

  她居然没有生气,是,她跟一个将死之人置什么气?

  我这次醒来,明显感觉身体机能下降了许久,脑子也不如从前清醒,想来是,大限将至了。

  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我在人间本就没什么牵挂,这下总算能去和我爸妈团聚了。

  「路南屿?你怎么会在微雨家里!」

  我闻声望过去,我知道是孟知遇,但我还是想看看他。他和我长得真像啊,就是心肠坏了些。

  他站在阳光底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气。

  孟知遇走上前按住我的肩膀,不住地摇晃我,我脑浆都差点被他晃出来。

  「我问你话呢,路南屿!」

  「我跟微雨下个月就要结婚了,麻烦你跟我的未婚妻保持一点距离!」

  「你是因为脸毁了无所谓所以连脸都不要了吗?」

  许微雨要结婚了啊,她说要和我重新开始果然只是可怜我,还好没上她的套。

  她把和孟知遇的婚期定在下个月,是因为我根本就活不到下个月吧。

  或许是许微雨给我喂过药,我舒坦了一天的缘故,我是真没想到晚上能这么痛。

  我一遍遍地疼晕,又一遍遍地疼醒,循环往复。

  我咬着嘴唇,直咬得满口的血腥味,我拿脸去撞墙面,直撞得整张脸血肉模糊。

  我伏在地上,家中我经过的地方,全都血迹斑斑,像极了凶杀现场。

  这种疼痛,再让我忍一个月我真的会疯。

  早点死,就早点解脱。我这么想着,一点点爬到厨房,摸了把水果刀下来。

  腹部的痛顺着全身筋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刀捅进心脏,我都没有感觉到痛。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我缓缓闭上眼睛。

  这辈子就这样吧,下辈子,别再遇见许微雨了。

  我以为这下总该死透了,可造化弄人,我又一次在病房中醒来。

  许微雨拿着缴费单进来,突然红了眼眶,疾步过来抱住我。

  「南屿,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推开她,奈何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反倒是许微雨抱我抱的更紧。

  「南屿,我给你配好了肝源,还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南屿,你会活下来的。」

  「不闹了好吗?只要你答应好好治疗,怎么着都行。」

  我沉默了很久。

  「怎么着都行?」

  见她信誓旦旦点头,我扯了扯唇角,忽然起了些顽劣的心思来。

  「你去配型,我只要你的肝,你的整个肝。」

  我玩味地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反应。

  要是她答应了,先不说手术风险大不大,我能不能活,要是配型成功,许微雨绝对不能活。

  「行。」许微雨一咬牙,松开我就准备出去。

  我皱眉叫住她,「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不要孟知遇了?」

  「谁说我要结婚了?」

  许微雨瞳孔微震,她定定地看着我。

  「我跟孟知遇早就结束了。」

  「虽然他是我初恋,但我只是拿他气你。」

  我懒得去想她和孟知遇到底谁在骗我。

  我有些难过,孟知遇那么喜欢她,她说结束就结束了。

  她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去招惹他。许微雨一个人做的事情,碎了两个人的心。

  「欠你的,我总归要还。如果我的命能换来你活,我认了。」

  许微雨眸光晦涩,说完就出去了。

  我半个月没见到许微雨,没有人告诉我是怎么个情况。

  许微雨真的去配型了?她不会真的要把她的肝赔给我吧?

  我病情一步步恶化,半个月后,我被推上手术台,这下,我是真要死了吧。

  我却奇迹般活了下来,许微雨为我赚了五年的寿命。

  我清醒之后,给我主刀的医生紧皱着眉头,递给我一份文件袋,「许微雨的遗嘱。」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医生强硬地把遗嘱塞到我手里。

  「本来这种违背人道主义的手术我是不会做的,但她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也不忍心受她的跪。」

  「许微雨给你争取了五年时间,你好好活。」

  许微雨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移给了我,文件袋里附着她的一封信,字迹苍劲,一如她的人。

  她忏悔,她求我活下去。

  可我是乱说的啊,我没真想让她以命换命,她怎么就信了。她是不是蠢啊,我说什么她都信。

  我以为我已经不爱她了,但是听闻她的死讯,看到她的绝笔信,泪水依旧决堤。

  剩下五年的时间,我用许微雨留给我的钱满世界跑。

  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可以买药来缓解疼痛了。

  我过得很快乐,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忘记她。

  我又梦见她了,梦境破碎,梦中鲜活明媚的少年顷刻消失,我睁开眼,身畔徒留冰冷。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床单上。

  「许微雨,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尝番茄鸡蛋面的吗?你怎么……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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