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别人哦。”很多年前,也有人对阿鲤说过类似的话。
阿鲤那时不过七八岁,那段时间不知怎地,想母亲想得紧,终于有一日,得了机会,趁着殿中无人,偷偷拿了通行令牌,准备去下界。可他从未独自去过,只依着印象走,果不其然走岔了路,不知怎么就到了金沙城。
金沙城在六界中属于三不管地带,据说很多年前,这里也曾是繁华闹市。
金沙城因盛产金沙而得名,六界为了争夺此地,大大小小不知打了多少仗,谁也不肯退让。六界无法,只好约定划下区域,各界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采沙。
协议达成之初,各界也算是建立起了微妙的平衡,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逐渐开始有说有笑,互通有无。最初是些小商小贩走街串巷,接着商行货栈亦频繁交易起来。于是茶馆酒肆点心铺,胭脂水粉成衣坊,戏院赌坊烟花地,一时间金沙城成了销金窟,在六界名声大噪。茶余饭后侃大山,谁若说不出金沙城一两件关于美人美酒的轶事,那是会被众人嘲笑的。
斗转星移,好景不长,从繁华到荒芜,好像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金沙城被榨取完最后的价值,惟余一座徒有其名的城时,成为三不管之地也就成了必然。
如今这座城更像是暴力者的乐园,打架斗殴不过是家常便饭,血腥虐杀亦是稀松平常。这里聚集着各界的穷凶极恶之徒,魑魅魍魉遍地行走,各个恶贯满盈,心狠手辣。
可想而知,阿鲤一个娃娃,独自进入金沙城,怕是比之羊入虎口还不如。
阿鲤四处瞧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从阿鲤一进城,就有一小股人坠在他身后蠢蠢欲动。而大家之所以还没动,那自然是看见了阿鲤腰间那块天界的通行令牌。毕竟大家来金沙城是当坏人,又不是当死人,谁也不想当这挑衅天界权威的第一勇士,今天打了天界的脸,明天自己还有没有脸,那就不好说了。
可这天界的小娃娃太诱人了,这要是吃一口,还不得立地成仙。几只狼妖已经馋的开始口水滴答了。
阿鲤晕着头走了半天,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被一群妖魔鬼怪团团围住,它们与阿鲤保持着距离,既不上前,也不后退,阿鲤走,它们便走,阿鲤停,它们也停。
阿鲤有些害怕,然而曦禾时常教导他,礼多人不怪,于是强迫自己先镇定,然后拱起手,弯下腰,对着一圈妖魔鬼怪行起了礼,学着曦禾的口吻,“我误入贵宝地,多有打扰,实非本意,诸位哥哥姐姐能否行个方便,放我离开?”
周围妖怪见他抬手弯腰,以为他要动手,被吓了一跳,匆忙后退一大截。见他只是文绉绉行礼,并未暴起伤人,于是乎,众妖邪间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嘲笑声。等他说完话,嘲笑声简直震耳欲聋。
“他说这是宝地,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头野猪精笑得捂着肚子捶地。
“这小子还喊我们哥哥姐姐,哈哈,过来,姐姐疼你。”一只狐狸精娇笑着,要伸手去拉阿鲤。
这小子岂能叫个狐狸精独占了,“滚一边儿去,对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能发春。”一只吊死鬼一舌头将狐狸精甩了出去。
狐狸精大怒,指着吊死鬼,“你个下地狱的夯货,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娘剪了你这条鬼舌头。”
吊死鬼最恨别人拿他舌头说事儿,当即跳脚,“来啊,老子怕你?”
有新热闹可看,众妖邪笑得更欢了。
阿鲤无法,只好再次开口,“诸位哥哥姐姐,我与家中长辈分开行走,约好在城外会合,若是太久没见我,怕是家中长辈要来寻我。”
众妖邪不笑了,不让他走吧,天界惹不起,让他走吧,到嘴的肥肉就这么没了,岂能甘心。
大家正犹豫间,那吊死鬼又开口了,“这小子已来了大半日,也不见有人找来,怕不是自己偷溜出来的。”
旁边立刻有只狼妖应和道:“对啊,别说没人来找,就是有人找,只怕也没人会想到来咱这金沙城啊。不如咱们分吃了他,到时就算有天界的人找来,咱只要咬死不认,这儿又没有证据,就是天界也不能把咱们怎样。”
大家一听,有道理啊,那还等什么?动手吧。一拥而上,生怕晚了就吃不到了。
眼看阿鲤就要被撕碎,一束光从空中射了下来,明亮温暖,合着仙乐,伴着花瓣,有仙人自光束中缓缓落下。
众妖邪目光皆被吸引,只见仙人缓步走来,周身散发出柔和光芒,每走一步,地上便绽出一朵金莲,蜂蝶狂舞,百鸟齐鸣。
众妖邪自是有那见过神仙的,可架势这般大的,还是第一次,一时俱被镇住了。
只听仙人开口道:“我门中小儿年幼无知,误入此地,承蒙诸位照料,特送上百花玉露,以表谢意。”
众妖邪一听这话,互相交换个眼神。人天界那么大的台阶都摆在这儿了,还不下,那不是自找死路吗?况且还有能增长修为的百花玉露。
“仙君客气啦,我们正说呐,这谁家小仙君这般丰神俊朗,姿容不凡。”一头虎妖吹捧道。
“对啊,看这小仙君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多讨人喜欢。”一只鸡精不甘落后。
“……”众妖邪瞪了它一眼,不会夸可以不夸。
曦禾不与它们计较,只把百花玉露分了,带着阿鲤离开。
阿鲤攥着衣角,抿着嘴,等着曦禾骂他。
“怎么不说话?”曦禾问阿鲤。
“我错了。”阿鲤小声道。
“哦,错哪儿了?”
“我不该偷拿令牌,不该私自去下界。”阿鲤声音越发小。
曦禾刮了下阿鲤的鼻子,“傻子,可是想母亲了?怎么不跟我说?怕我不同意?”
阿鲤摇摇头,轻声道:“怕你伤心。”
曦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这样啊。”
“对了,送你一个东西,”曦禾从袖间摸出个东西,银色的链子上坠着个金色的小圆环,圆环上刻着花纹。曦禾伸手把圆环戴在阿鲤脖子上,“这个叫“平安扣”,我专门给你求的,只有一个,你要保管好,不要告诉别人哦。”
阿鲤在下界的时候,曾见过父母给孩子求平安扣,不算贵重,但胜在心意无价。曦禾没事便爱找些小玩意儿送给阿鲤,贵重的也不少,但这个他最喜欢,原来除了母亲外,也会有人专门为他求平安,只为他求。
阿鲤很是开心,捏着圆环仔细看了看,珍而重之地放进衣服里,贴身带着。
“傻笑什么呢?”
“没,只是想到你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阿鲤胡乱起个话头。
“嗐,不夸张点儿,怎么唬住他们?”曦禾得意道,“壮不壮观?”
“你是不是打不过它们?”阿鲤问道。
曦禾轻轻拍了下阿鲤的脑袋,“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就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你先跑人家地盘上,要是再把人打了,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
“那你到底打得过吗?”阿鲤真的很想知道。
曦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