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殿中出来,已是傍晚时分,火红的云霞染了半边天。
裴锦坐在一块假山石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虎卧在他脚边,头趴在地上。
“阿锦?”凌晏叫他。
听到喊声,裴锦和白虎同时抬起头,裴锦脸上扬起笑容,“你们谈完了?”
白虎伸了个懒腰,走到凌晏身边,用头蹭了蹭他。
凌晏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东离国……”
裴锦打断他,“我知道,临安公主嘛,王后刚刚说过了,”又对临安公主说道,“我是裴锦,凌晏的好朋友。”
临安公主笑道:“凌晏刚才已经告诉我了,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吗?凌晏真这么说?”裴锦喜道。
“自然,我从不骗人。”
裴锦拍拍凌晏肩膀,“算你有良心,不枉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久。”
凌晏笑笑没说话,拿手揉着白虎的脑袋,这临安公主还真是说谎话眼都不眨,自己连裴锦的名字都没提过,更遑论什么最好的朋友。
公主开口道:“澜雪园我一直叫人打扫着,一应事物一如从前,几位若是不嫌弃,可下榻在那里。”
“也好。”凌晏应道。
几人又说了几句,临安公主先行离开,临走前着人送凌晏他们去澜雪园,被凌晏拒绝了,他还记得去那里的路。公主也不强求,随他们去了。
“怎么不见青黛她们?”凌晏问道。
“小板蓝根跟姜宛在一起,说是要在皇宫里转转,长长见识,今晚就宿在姜宛殿中。王后也回宫了。”裴锦答道。
“你怎么不一起去转转?”
“我…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裴锦随口应道。
裴锦没好意思说自己实在好奇凌晏在和临安公主谈什么,本想偷听,又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君子,可趴人墙角总归不光彩,但让他离开,又着实不愿意,只好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发呆。
凌晏没接话,默默走着,不知在想什么。
裴锦倒是有一肚子话想问,可苦于人多眼杂,一路上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于是二人一虎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澜雪园。
澜雪园中花木扶疏,怪石嶙峋,假山瀑布,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沿着回廊一路走过去,回廊两侧花团锦簇,步移景异。
园中的山茶正开得如火如荼,裴锦随手摘了一朵,捏着花梗,无意识地转着,欲言又止。
凌晏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
裴锦停下脚步,看着凌晏,认真道:“凌晏,你知道的,我一直对你坦诚相待,不曾欺瞒,”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那么你呢?骗过我吗?”
凌晏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这些?是我哪里不够坦诚,让阿锦疑心我是骗子?”
裴锦似是打定主意要问个分明,“那你有没有骗过我?”
凌晏叹一口气,摸了摸鼻子,“阿锦,人呢,总要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不是,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是。”
“那就是骗过了。”裴锦深吸了一口气,“凌晏,刚刚我一个人在殿外,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自始至终赤裸裸展现在彼此间的只有我,甚至连我小时候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这种事我都同你讲了。可你呢?除了你的名字,我好像对你一无所知。”
“嗐,那不是你没问嘛。”
“我问了你便肯答吗?”
凌晏舔了下嘴唇,“阿锦,其实……”
“我只问你肯不肯答?”裴锦打断他。
凌晏叹了口气,“你要问什么?”
“你是谁?”裴锦直直盯着凌晏的眼睛。
凌晏想伸手去拍拍裴锦胳膊,被裴锦一闪身躲了过去。
凌晏看了眼自己的手,笑道:“阿锦,我是凌晏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那我呢?”裴锦又问。
“你自然是裴锦啊。”
“不对,从我们在吾昆山第一次见面,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位故人,之后,你做的每件事好像都是在……怎么说呢?像在补偿。你送我吾昆山的东西,给我符纸防身,替我跳下血池,从噩梦中醒来说的话,一再嘱咐我不要受伤。”裴锦深吸一口气,艰难问道:“凌晏,你是把我当成谁的替身了吗?”
“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凌晏一脸错愕,紧绷的神经却放松下来,还以为这家伙发现了什么,原来是虚惊一场。
“你就说是不是吧?”裴锦看凌晏一脸错愕,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但少年人爱面子,于是硬着头皮追问。
“不是。”凌晏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跟公主是怎么回事儿?”裴锦硬生生转了话题。
“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就说到公主了?”
“王后说你为了求长生,假意心悦公主,借机跟公主纠缠三年,眼看就要成亲,你却不辞而别,害得公主为你终身未嫁。”裴锦气鼓鼓道。
凌晏“……”
若非凌晏是当事人之一,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王后真这么说?”
“王后说了许多,但大致意思就是这些。”
王后当然没这么说,王后只说凌晏为供奉长生牌位,留在东离,住进澜雪园。临安公主时常带她来探望,三年后不知什么原因离去,公主一为凌晏,二为辅佐先王治国,被有心之人说她有窃国嫌疑,故而终身未嫁,不留子嗣,以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裴锦说的,自然是他独自坐在殿外,无聊等待时,自己脑补出来的。
凌晏屈指弹了一下裴锦脑门,“你这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这么说,你不是假意心悦公主,而是真的喜欢?”
“……”
凌晏有些头疼,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对劲,说话总一股阴阳怪气劲儿,“阿锦,是我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让你有了这种奇思妙想?”
“那公主喜欢你吗?”裴锦跟他简直驴唇不对马嘴,各说各的。
凌晏都被他气笑了,“阿锦,我还没那么大魅力。”
“你有。”
凌晏“……”行吧,你说有就有。
“你三年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凌晏苦笑,“阿锦,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让我问的,快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裴锦催促道。
三年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凌晏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