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走出来之后，谢颜长舒了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深觉得自己不是干这种事的料。
要不是温慈郑重其事地请她帮忙，要不是宴徐行想让她试探一下徐飞月的深浅，她未必肯跑这一趟。
说起来，她对徐飞月的感觉很复杂，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对这个坚忍的女孩子心存敬佩，也真心想和她成为知己。
可是后来徐飞月的功利心越来越重，对她也是利用多过相交。
谢颜又是个极其敏感之人，只能和她渐行渐远。
“夫人，你莫要想太多，徐飞月对温指挥使有救命之恩，他只是想让她在活着的时候过的好些，并非徇私。”莫听突然开口道。
谢颜回过神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他们的事怎会知晓？”
莫听微顿，面无表情地回道：“是属下僭越了，不该随意谈论温指挥使。”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谢颜好奇地问他，“你不像是多嘴之人。”
如果是莫林说这句话，谢颜一点儿也不意外，但说这个话的人是莫听，她就不得不在意些了。
要知道莫听一向是一丝不苟，少言寡语的性子，莫要说旁人的情感之事，就是有人掀翻了天，搅乱了海，事不关己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转了性子了？
“属下只是觉得徐飞月对温指挥使不一样……”莫听沉声回答道，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他话里藏着的心虚和犹豫。
谢颜更好奇了，“怎么个不一样法？”
徐飞月对温慈的感情她没看出来，倒是觉得温慈像是陷进去了似的，莫听这个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明白的木头人，能看出这些？
等等，她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哦”谢颜拉出一个长长的嘘声，意味深长道：“我说呢，原来是木头开窍了啊。”
对上谢颜饶有趣味的神情，莫听的脸上迅速生出了可疑的红晕，连忙道：“属下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我说今儿个怎么不跑去找阿筝，非要和我一起来这里。”谢颜一脸“你别想骗我”的表情，自顾自道：“哎，也不知道阿筝那个小丫头昨晚睡的好不好？是不是夜有所梦？”
莫听心跳加快，嘴上却道：“昨晚相安无事，筝姑娘自然一夜好眠。”
最起码他早上去送粥的时候，宴筝还没醒。
“那回头我去瞧瞧她，万一被吓坏了就不好了。”谢颜从善如流地接回去，“你若是无事，便一起去吧。”
莫听身子一僵，脚步骤然停下。
此时已经到了秋月楼的门口，宴徐行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谢颜眼珠子一转，笑道：“说起来宴司使也很关心阿筝，还说要我抽时间给阿筝挑选一下夫婿，你说，哪家的小郎君合适？”
莫听的身子僵硬的更厉害了，突然抱拳道：“属下想到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她反应，莫听已经飞身上了屋檐，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宴徐行迎上前，问她，“他怎么了？”
见到他这个主子就跑，他有那么吓人吗？
谢颜见他一脸疑惑，捂着嘴道：“大概在想着以后要如何叫你吧？”
“也不对，莫林应该是最纠结的。”兄长成了主子的妹夫，莫林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到莫林回来后那张纠结又错愕的脸，谢颜拉着宴徐行的胳膊笑弯了腰。
宴徐行：“？”
……
“阿，阿嚏！”
边关的某个地方，莫林的喷嚏打了一声又一声，他揉了揉鼻子，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句，“谁在惦记我？”
不过是来边塞几个月罢了，竟然有人这么想他？太叫人感动了。
“莫统领！霍小将军有令，请你即刻去城楼上见他！”一个士兵跑过来，抱拳道。
“知道了。”莫林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我安排好这一批粮草就过去。”
“是！”
莫林先去查看了一下粮草的安顿情况，再叫人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的警戒。
最近天气干燥，一不留神就会走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边境局势，莫林这个押运官被迫肩负起保护粮草的重担。
忙完后，莫林一边沿着台阶走上城楼，一边看了一眼在城里无时无刻不在忙碌的军士百姓，又看了一眼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心里的陡然生出了无尽的豪迈和悲壮。
“他们还是没有动静吗？”莫林在城楼上站定，问身侧的人。
他的身侧是站的笔直的霍珩，身穿铠甲的他比起一年前的青涩，此刻多了几分稳重和霸气，“没有，但我们的探子发现他们最近一直在闭门商讨要事，大军倒是没什么动静。”
“左不过是对付我们的计划。”莫林双手抱胸，“来了战便是。”
“我们的人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他们若是倾全国之兵力，我们未必能守住。”霍珩蹙眉道：“父亲已经去了辽国边境，这里只能靠我们了。”
莫听当然知道现在局势严重，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先守住，好在朝堂那边已经做了安排，只要西夏的人一有动静，他们便会立刻支援。
“放心，事情未必有我们想的那般糟糕。”莫林道：“咱们尽力就是。”
这段时间的相处，莫林和霍珩已经非常熟悉了，两人身份上有些差异，但莫林一向自来熟，又打着宴徐行的旗号，两人也说的上话。
霍珩虽然不待见宴徐行，但比起那些顽固不化仗着年纪大不服管教的将士来说，莫林要乖巧听话的多。
“但愿如此。”少年将军的眼神看向天际线方向，变的悠长而宁静。
……
乔晚凝接到乔丞相口信时，正在躺在小院里的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小院破烂不堪，杂草丛生，一看就是荒废已久。
因为她将乔丞相送进了皇城司，乔家失去了主心骨，全都恨透了她，但碍于圣上的颜面，他们又不敢对她下手，只好将她送进这个破败的院子里，等乔丞相回来后亲自惩处她。
乔晚凝根本不在意这些，尽管这里破败的连猫儿鼠儿都没有，但她的心情就是好。
乔家没了乔丞相，她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晚凝，我给你送吃的来了。”纳兰真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随之还有一阵香浓的烤鸭味儿。
乔晚凝睁开眼，灿烂的阳光刺进她的眼睛，她不得不抬起袖子挡住，借着落下来的影子，她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道：“你又出去了？”
“我去买了点吃的。”纳兰真打开油纸包裹的烤鸭，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趁热吃些，我再去给你烧壶热水。”
她现在没有一个下人可用，时时需要亲力亲为，而厨房送来的东西也都是些残羹剩饭，保证她不死而已。
乔晚凝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饿了就吃两口，不饿就躺着，一副生死由天的模样。
但对纳兰真来说，乔晚凝的遭遇让他心疼坏了，不顾他人的反对，每日不辞辛劳跑到这里来照顾她，给她送吃的喝的。
“不必了。”烤鸭确实香的很，乔晚凝也没矫情，拿起片好的一块鸭肉，就这么往嘴里一塞，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怎么？你还没看习惯？”她吃完一片，继续去吃第二片第三片。
“没有。”纳兰真道：“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那个才是真实的你。”
这段时间乔晚凝似乎是变了个人似的，抛弃了一切大家闺秀的教养，散漫自在，无拘无束，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子。
乔晚凝淡笑出声，“当然都是我。”
纳兰真垂下头，低声道：“乔丞相派人传来消息，说要见你一面。”
“牢房苦闷，他有三个好学生陪着还不够，还要让我也去吗？”乔晚凝丢下骨头，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始终是你的祖父。”纳兰真迟疑了一下，“况且……”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乔晚凝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想说况且他还是我这个做孙女的亲手送进去的？”
“我只是担心你日后会后悔。”纳兰真解释道。
他不会对一个通敌叛国的人心生同情，乔丞相犯下大错，无论什么惩罚，他都罪有应得，但他不想让乔晚凝日后想起来这件事会心生懊恼。
乔晚凝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上很开心，可夜里他守着屋外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她的低泣和呜咽。
“吱呀”地一声，乔晚凝从老旧的贵妃榻上站起身，厉声道：“够了，别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我告诉你，我从不后悔我的决定，只恨他为什么现在不去死！”
“晚凝，我只是关心你。”纳兰真道：“圣上未必会对乔丞相动手，他若是回来乔家，你……”
纳兰真也是一个聪明人，自然能猜到当今的局势，只是他满脑子只有一个乔晚凝，很多事情他不想关心。
“闭嘴！”乔晚凝眼神变的凌烈起来，“既然他想见我，那我就去见见他，若是能亲自送他上路，那可真是我的无上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