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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西湖

小城做题家 陈木杉 6161 2024-02-28 12:11

  轰隆隆轰隆隆,火车如同一头年迈的黄牛,慢吞吞地离开了d城。

  凌晨两点钟,我和绵羊坐上前往h城的火车出发了。

  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是一片通明但空无一人的车站。很快,绿皮火车提档加速,驶离了城市,钻进了沉默的黑暗中。

  和我预先想的一模一样,最终和我一起去灵隐寺的只剩下绵羊了。

  胖子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以上班为由拒绝了我的邀请,至于钢蛋,他更是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饱满戾气地否决了。

  “还灵隐寺的,上次被胖子骗的请了两天假,我还能请假?”钢蛋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

  “那你要找胖子,我还血亏了600块呢。”我说道。

  算来算去,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胖子,只能说他扯淡放炮加掉链子的功力渐长,而我们几个反侦察反诈骗能力还有待提高。

  绵羊对去灵隐寺的兴趣之大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他嘴上总是挂着要向佛祖祈福,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比自己过得要幸福,但我知道,其实他想要逃离这个桎梏着他肉体和灵魂的现实,哪怕只是逃离这短短的两天。

  火车在黑夜中飞驰,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远处一闪而过的,那是谁的温馨,又是谁的生活,他们离我是那样遥远,不管是在距离上还是灵魂上,可能我和他们这一生都不会有交集,而此刻,这匆匆一瞥就是最近的碰触。

  “走,抽烟去,还有几个小时要熬下去呢。”刷了一会手机的绵羊按捺不住了,拉着我去两节车厢的交界处抽烟。

  绿皮车厢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抽烟,所以整列车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烟味,当然,这些烟味里还充斥着汗臭狐臭脚臭和泡面的味道。

  这里的环境当然没法和高铁动车比,但我觉得只有坐在这样的火车里,才能体味旅行的意义。

  旅行的意义在于其本身,而不是在到达之后。

  车厢的交接处站着一些人,出口的地方被一大堆行囊占据,仅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我和绵羊挤到那里,找了个地方站好拿出烟一人分了一支。

  绵羊点燃一根小苏,看着莹莹火光,一团团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很快消散。

  橙子最近发烧,我的心里其实还是很忐忑的。

  现如今,身为父母,小孩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我的心弦。

  那天正值半夜,橙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我和晶第一时间就上前查看情况。

  我一摸橙子身体,感觉他浑身滚烫的,拿出温度计量了一下,体温已经超过了38度。晶说普通的物理降温已经没用了,需要立即送往医院挂水。

  看来这一天还是来了,我相信每一个做父母的都会经历半夜送小孩去医院挂水的遭遇。

  我和晶没有时间耽搁,拿起被子裹住橙子就出门了。

  我听很多人回忆曾经他们半夜带小孩去医院的事情,那个年代没有汽车,都是骑个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去医院,要是遇上数九隆冬刮风下雨的话就更加懊糟,孩子被烧的难受,一个劲的哇哇乱哭,况且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个方便,设施这么齐全,可能在急诊等看病就要等一晚上……

  火车在上海站停留了很长时间,一大批人背着厚重的行囊下了车,又有一大批人背着厚重的行囊上了车,车厢里依旧还是那样拥挤,那样污糟,同样的气味同样的氛围,只是人的脸不一样了,换了一茬的人,也换了一茬的烦恼。

  绵羊盯着窗外,偌大的上海站熙熙攘攘,无数的人在黑夜中匆匆而过。

  我想起此刻在家里的晶和橙子应该已经安稳地入睡了吧。

  那天半夜我们开车到急诊后,发现那里通火通明,人来人往,一个普通的午夜,在这里却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出人间的悲剧和喜剧。

  好在一切顺利,我们挂完急诊就坐在门口等,我从晶怀里接过橙子,低头看着这个小东西。

  橙子已经彻底醒了,虽然额头温度不低,但没有哭闹,反而朝我露出了一个热烘烘的微笑,露出了两颗白嫩的小门牙,刚从牙床冒出来的门牙如同河床底下的两颗珍珠白亮剔透。

  “明天和单位请假一天了。”我对晶说。

  晶也说她明天也不去学校了,两个人在家里好好陪陪橙子。

  到后半夜,折腾了一宿的我们终于坐在输液室里等待,看着滴瓶里的液体一点点的减少,我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些,疲惫感开始冒头,不过我用意志力压住。

  原以为在插针的时候,橙子会不愿意配合,不过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被烧得糊涂了,当输液的针管扎进去的时候,小东西一点没反应。

  就这样,我们抱着橙子在医院呆了一夜,等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只是一个普通的发热而已,出医院门的时候,我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能是着凉,对,就是着凉,小孩在在这个季节十分容易着凉。刚才输液室里不是有很多小孩子在输液么。

  火车再次启动,离开了上海站,朝着我们的目的地一路南下,光明远去,黑暗朝我们侵袭。

  一座座城市仿佛是一各个孤岛,被广袤的黑暗的田野所隔绝,而我们正穿梭在其中。

  “到h城差不多凌晨两点半的样子。”我告诉绵羊。

  “需要找个地方住一晚。”绵羊说,“也不要住太好的,30块一晚就行了。”

  绵羊跟我一路来h城受苦受累,没有丝毫抱怨,有的只是对生活的调侃。

  想想去年,我们还是4个人一起来的。

  车窗外又是一连串沉默的黑暗,耳边只剩下单调枯燥的轰鸣声。

  自从橙子从医院挂完水回去后,发烧反复,不过精神头倒是挺好,整天额头上粘这个退热贴在家里满屋子跑,而且胃口也没受影响,连吃药都是津津有味的。

  不过我的心一直悬着,每天隔段时间就拿着测温枪给他测量温度。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一点不假。

  在出发去h城的当天,我在j城把从公积金里取出来的钱都还了进去,根据退房要求,公积金的钱只能在买房的时候才可以使用,现在我退房了,自然要把钱都还进去才行。

  经过一天的折腾,终于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下班前买好了火车票。

  下班后,我直接开车去了z城。在那里和绵羊汇合。

  临近午夜,火车进入了浙江省的地界。外面依旧没有变化,目力尽处,零星的点火微弱地闪耀在遥远的天际。

  车厢里依旧挤满了人,他们瞪着茫然的眼睛,等待着目的地的到来。

  我们俩肚子都饿了,把买来的干粮拿出来分着吃了点,一边聊起身边人身边事,共同吐槽他们几个怎么怎么不靠谱。

  绵羊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从没有过的光泽,他似乎挣脱了某种束缚,这种光泽我在哪里见过。

  仔细想来,应该是在我们17年去泰国的那天晚上吧。

  凌晨两点多,我们和一大波人下了火车。

  即便是在这个时刻,h城的街头依旧人来人往,这里就像是一个不眠的城市,太阳落下之后,会有另外一批人来接管。

  在黑夜中,他们吃喝玩乐,直到黎明的再次降临。

  我和绵羊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人找了一个共享单车,漫无目的的寻找住宿的旅馆。骑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才在一家不起眼的旅馆门口停住。

  旅馆的门很小,缩在里面。

  进去之后,一个年轻人躺在吧台后面睡觉,看到我们进来之后,他麻溜地起身,给我们登记了信息,递来一张房卡。

  “二楼最顶头,靠窗,标间180一晚。”小年轻睡眼惺忪,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对我们说。

  我付了钱,拿着房卡走进旅馆。经过狭窄的通道,我们找到了对应的房间。

  房间里充斥了一股浓烈的霉味,简易的装饰和卫生间。

  “不错,好歹能洗把澡在睡觉了。”绵羊瞥了一眼淋浴间说道。

  由于我们俩骑了很久的共享单身,早就满身大汉,而且双腿还不听使唤地颤抖。

  陆续洗完澡后,我们便各自休息了。

  “赶紧睡吧,没几个小时了。”绵羊那边的黑暗中传来这段话后,便只剩下轻微的鼾声了。

  第二天,我是被窗外的声音吵醒的。

  我记得在六七点的时候被手机闹铃吵醒来过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实在太困了,连眼睛都睁不动,迷迷糊糊地按掉闹铃后倒头又睡着了。

  我发现另一张床上弓着一大团被子,绵羊还在沉睡中。

  起床洗漱完毕,我推了推绵羊。

  “几点了?”绵羊的声音仿佛留在了昨晚。

  “都快十点了。”我说道,“昨天太晚了,以后不能这样搞。”

  “这样搞才有意义,佛祖才能被我们的诚意所打动嘛。”绵羊一本正经地说。

  半小时后,我们离开了旅馆。

  h城迎来了生机,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我们一路朝灵隐寺的方向走,打算顺路找一家饭馆把午饭解决掉。

  太阳开始展现它的力量,在我们头顶肆意地挥洒温度。饥肠辘辘的我们找到了一家黄焖鸡米饭,在里面一人点了一份套餐。

  吃饭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路经,递给绵羊看。

  “这个路太远了,走过去肯定不现实。”绵羊说。

  “那就骑共享电瓶车,共享单车是骑不动了,在骑下去要得横纹肌溶解症了。”我说,“而且对膝盖的损伤也大。毕竟我俩都是奔四的人了。”

  h城是互联网的集中地,各种共享设施齐全,我们很轻易就找到了共享电瓶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灵隐寺的方向飞驰。不过,到了之后我们发现目的地选错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是灵隐寺北高峰的山脚,而灵隐寺在山的另一边。

  “这倒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懊恼地说,“现在我们只能登上北高峰,然后坐缆车下到山的另一边的。”

  往年我们都是先去灵隐寺,再登上北高峰的。

  “你啊!”绵羊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于是,我俩就一路从山脚开始往上爬。

  北高峰海拔只有300多米,有一座财神庙,号称“天下第一财神庙”,里面供奉着赵公明,我记得第一次知道赵公明这个财神爷的时候,还是在上大学那会看的《封神榜》。

  上山的历程很艰难,我俩昨晚又没休息好,两人基本上是爬一段歇一段,等登上山顶时已经将近下午三点多。

  北高峰虽然不高,但其身姿秀美挺拔,在西湖的绝大部分地方,都能够看见北高峰,它和南高峰与西湖碧波相呼应,形成了名震天下的“双峰插云”。

  再次来到山顶,我想起了18年四个人一起来时的场景,那个时候胖子和大东子也在,来的时候天气也没现在这个炎热,不过胖子依旧满头大汗,还嚷嚷着要买根烤肠吃吃。

  如今,一年光阴如同白驹过隙,山风呼啸,吹散了多少往事和记忆,唯一不变的,竟是这满目葱茏的山峦和振聋发聩的钟声。

  坐缆车下山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灵隐寺。

  此时,里面的游客已经十分稀少,远没有我们往年早晨来时的那种人流如织烟雾缭绕的景象。

  “这一次倒来灵隐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我感慨道。

  “赶紧吧,到时候这里关门了,我们来不及跪拜佛祖,到时候会找我们算账。”绵羊拿着进来后送的三柱清香说道,他步履匆匆,“我还有一大摞子愿望要向佛祖表明,希望全人类过得都比我幸福。”

  “那你这个愿望这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我说道。

  “不,现在已经实现得差不多了,我身边的人过得都比我幸福。全世界70亿人,有69亿过得都比我好,我还要再努力一把。”绵羊说完便朝着大雄宝殿迈进。

  随后,我们按部就班地把几个宝殿走了一遍,等出寺院大门时,已经日落西山,为数不多的游客在沿路休憩。

  绵羊按照惯例,在售票口那的阿根达斯专卖店买了一个甜筒,他也按照惯例只给自己买了一个。

  “你非要按照惯例,这个甜筒应该我付钱。”我眼睁睁看着绵羊一口口吃掉甜筒,讽刺地说。

  “下面怎么说?请我去哪里吃晚饭?”绵羊岔开话题,问道。

  “那肯定是去西湖边逛逛,规定动作。”我说。

  于是,两人迈开步子离开了灵隐寺,朝天下闻名的西子湖畔走去。

  别看地图上的路程不远,但走起来可真要命。等天黑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终于能够感受到了西湖那边吹来的带有湿度的微风,虽然还没有看到西湖,但远处爆发出来的灯光照亮了天空。

  “估计西湖今晚有什么活动,水景秀这类的演出。”绵羊略带老陈的口吻说。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问道。

  “很正常,一般有水的地方都会有这种演出,还可以看看,水柱冲天,配上音乐和灯光,效果很震撼。”绵羊说,“待会到那里我们看看门票多少钱,不超过50块我们就去看。”

  我们走进了一座看上去像公园的地方,四周种满了参天大树,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游步道,两旁被植被覆盖着,路上时不时会遇到出来散步的人,除了虫鸣鸟叫外,还可以听到西湖那边传来的阵阵音乐声。

  “你看,《印象西湖》的演出。”绵羊指着一块广告宣传来对我说。

  我定睛一看,横幅上面写着“空前震撼《印象西湖》水景秀”,时间就在这两天的晚上8点。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啥时候能弄个金山水景秀?”我感慨道。

  “算了吧,金山焦山北固山,现成的风景名胜都弄得这副样子,还指望能弄出什么花样出来。”绵羊无奈的说,“这种东西让政府弄,基本也就黄了一半了。”

  “那还不是你们这些搞文化旅游的不作为嘛。”

  “说到底还是钱的事,j区这么大个文化局,一年到头的活动经费就几万块,d城光农村电影放映经费就有几百万,怎么比?”

  “所以人都往大城市跑了,我们这些小地方全是老年人了啊,你看看这种城市,街上全是年轻人。呆在小城市能有什么出息啊。”我说。

  “你我都是体制内的人,多少了解一点,政府虽然鼓励这个鼓励那个,但是真正需要扶持的它不出现,都是锦上添花罢了。你手机没有开录音吧。”

  “言论自由,你放心,就算开了你也没事。”

  “有没有出息都早就注定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成功不了吗?”绵羊问道。

  “为什么?”

  “就因为我们太善良了。”

  绵羊的言论让我不明所以。

  两人此时也走出了公园,来到了西湖边上,只是这里被绿幕围起来了,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湖的另一边灯火通明,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那里的湖畔搭建了长长的观众席,人山人海的,看来我们要绕一大圈才能走到水景秀的售票处。

  那天我们的微信步数多达三万多步,两个人走到进出发现水景秀的门票要180块一张,绵羊说那就不划算了。

  在长长的西湖边上,人潮涌动,我们在那驻足了很久,任凭异乡的晚风吹佛着我们满头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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