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富走后,戏班子又唱上了,只是众人各怀心事,没谁再有心情去听戏,除了刘阿樵。
刘阿樵似是十分爱听戏,听到精彩处,还要摇头晃脑跟着哼几句。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好像有几道目光在看他,侧过脸,发现是两个陌生人。
刘阿樵有些莫名其妙,他应该不认识这俩人吧,于是环顾四周,身边也没别人,只好开口问道:“两位是有事吗?”
二人走近一些,正是裴锦和凌晏。
凌晏开口道:“没有,只是方才众人都去讨好那洪大富,你却在原地不动,有些好奇罢了。”
“嘁,那洪大富是什么人,若真是什么好事,他自己就上了,哪还轮得到别人。”刘阿樵撇嘴道。
凌晏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极是,是我冒昧了。对了,我看小兄弟似乎很喜欢听戏。”
此话一出,刘阿樵黝黑的脸竟泛出些红晕。正待开口,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阿樵哥,又来看秋萍姐姐啦?”少女的嗓音悦耳动听,正是莺儿。
“兰莺,你别胡说。”刘阿樵嗫嚅道。
原来大名叫兰莺。
兰莺嘻嘻笑道:“阿樵哥,你这般害羞,不肯同秋萍姐姐说,就不怕她被别人娶了去?”
一扭头,看到裴凌二人,惊喜道:“二位公子也来了,我刚刚唱得好吗?”
裴锦仔细一看,刚刚扮苏巧儿的小花旦竟是兰莺。
裴锦点了点头:“姑娘唱得很好。”
天已经黑透了,不过祭坛周围点了许多火把,并不影响视线。只是依旧挺凉,尤其入夜后,寒气下来,凌晏有些受不住,咳嗽起来。
裴锦忙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凌晏带上:“要不我们回去吧。我怕你……”
凌晏摆摆手:“没事,今夜怕是有变故,不能走。”说着又咳了起来。
兰莺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凌晏笑道:“只是受了点风寒。”
兰莺道:“那别在这风口站着了,我们在那边拢了火堆,过去暖和暖和吧。”
凌晏道:“那便打扰了。”
火堆边已围了几个人,见他们来了,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些位置。
待众人坐定,其中一个伶人拿着根木棍在火堆里扒拉,不多时扒拉出几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溢出阵阵香甜气,是几个烤地瓜。
“两位公子要来点儿吗?乡下玩意儿,就当尝个鲜。”一个姑娘说道。
“多谢,”裴锦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两位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吗?我听村里教书先生说,京城的贵公子都是锦衣华裘,气度非凡。”一个小生打扮的伶人问道。
裴锦将烤地瓜剥去一半外皮,拿帕子垫了,递到凌晏手里,开口道:“不是,我们刚从吾昆山回来。”
吾昆山乃是世外仙山,众人皆未曾听说过。
好在众人也并不深究,嘻嘻哈哈几句话,又绕到别的话题上了。
裴锦道:“刚才那洪大富说仙君选徒时,诸位怎么都没有上前?”
一女子道:“想当仙君的徒弟,那要何等的造化,我们这一班子人都是孤儿,若非班主收留教导,此刻怕是早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如今能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哪还敢奢求别的。”
“你不是还有你阿樵哥吗?你这明明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哈哈哈哈。”另一位略年长些的女子说完,众人哈哈笑作一团,羞得那女子啐了她一口。
凌晏想:“看来这便是秋萍了。”咬了一小口烤地瓜。
“甜吗?”裴锦问,眼睛映着火光,亮亮的。
“甜。”凌晏有些食不知味了。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渐渐都有些困了。各自散去找地方靠会儿,等着迎神会开始。
凌晏哈欠连天,又不愿回去,裴锦无法,只好让他靠着自己肩膀,不多时,便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裴锦替他掖好斗篷,无奈苦笑,也不知道他这是图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裴锦都快要睡着了,突然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快快快,大仙就要来了,都快准备好。”有人喊道。
裴锦瞌睡被这一吓给吓跑了,凌晏也从沉睡中惊醒,只是懵懵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仙要来了。”裴锦提醒道。
“哦。”凌晏揉揉眼,站了起来。
众人又都围到了祭坛边。洪大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还是那几个跟班。
祭坛上此时正在进行迎神仪式。
领头的道士头戴法冠,手举法槌,合着鼓点声,高声吟诵祝祷经文,几个道士身披法袍,手持各异法器,围着领头道士,低声颂着经文,左右旋转,腾挪跳跃。
仪式完结,子时也恰好到了。
群山耸立,层峦叠嶂,辩不清是哪座山,突然一道白光从大山深处冲天而起,划破黑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再也不见。
众人正疑惑,有那眼尖的盯着天空,突然大叫起来:“来了,是仙君来了啊。”
众人忙又抬头,那白光又出现了,且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人群而来。
众人皆惊,匆忙后退,生怕被砸到。谁知那白光到了近前,竟稳稳停住了,停在了祭坛中心三尺高处,渐渐现出个人形,正是那石柱上刻着的冠辰星君。
冠辰星君真身比之雕像要更俊朗些。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朱唇皓齿,嘴角噙着笑,比起神仙,倒更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冠辰星君头戴莲花玉冠,身着暗紫色道袍,脚踏皂靴,皮肤白皙,气质出尘,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
“是仙君,仙君真的显灵了!”一位老者跪了下来,众人一见,纷纷开始跪拜。
“救苦救难的仙君,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一个年轻妇人扑跪到祭坛边,手上抱着个孩子,那孩子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嘴脸乌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只见冠辰星君抬起手指,朝着妇人手上虚空点了一下,那蔫耷耷的孩子竟睁开了眼睛,从妇人怀里站了起来,活蹦乱跳的。
站在戏台阴影处的裴凌二人看到这一幕,皆是皱了皱眉。
仙君只要伸伸手,就能把一脚迈进阎王殿的孩子救回来,这可让众人开了眼了,心中仙君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此时不拜,更待何时。
一时间,祈祷声此起彼伏。
“仙君,我娘也病了,求您救救她吧!”
“仙君,求您保佑我相公能平安归来!”
“仙君,求您保佑我科举高中!”
“仙君……”
“仙君……”
一开始众人还许些严肃正经的愿,渐渐的,不知谁开了头。
“仙君,我想暴富。”声音洪亮。
还能这样?
“仙君,我要比所有人都有钱!”另一个声音嚷道。
这也可以?
“不行,仙君,我一定要比他有钱,不然我比死了都难受啊!”
“……”
这不是来许愿的,这是来讨债的吧。
裴锦和凌晏互看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