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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离别季

  05年,农历二月十六,星期五,雨过天晴。

  我们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植油菜籽,当梯田上高低错落的油菜花竞相绽放时,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我哼哧哼哧地爬到山顶的大平台上,站在稍微靠边的地方,往下俯瞰。

  梯田花海与周边古朴的民舍湖光山色相互映衬,野趣盎然,交织成一幅美丽清新的春日田园诗画。

  金黄色的油菜花,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花香四溢。

  花田之间,有半米宽的泥土小径,欢声笑语的同学们,正在花海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

  一点也没有我们正在拍毕业照的离别愁苦。

  少年不知愁滋味。

  根本就不知道很多人,一旦分别就留在了昨天,再也不会相见。

  “喂喂……”校长拿着个高音喇叭,站到我旁边试着音。

  “别玩了,都快上来,先把毕业照拍了,过后,就是你们的自由拍照时间,随你们怎么玩,今天下午不上课,你们有的是时间玩。”

  “噢耶!”同学们一窝蜂地冲上山顶大平台。

  “来来来,排队哦,六一班的先拍,六二班的站边上等一会儿。”

  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灿烂笑容的脸,我忽然发现我在人际交往方面,依旧没什么长进。

  整个六一班,我有点印象的人,不超过十个。

  脸与名字能对的上号的,就肖梅玉瓶儿肖雪冰还有曾预判。

  六二班只认识经常与吴芙在一起玩的那三个女孩,她们的大高个,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以及肖叛这个矮冬瓜,语数联赛获得三等奖的那匹黑马,与我一般高,一米四二,平时升国旗时,都站第一排。

  拍完毕业照。

  肖梅兴冲冲地拉着我,叫上玉瓶儿和肖雪冰找刘老师去拍合照。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的,一张合照五块钱,我要饿上十来顿才能攒下这笔钱的。

  但她们都很高兴,刘老师也是喜笑颜开的,我就没去扫这个兴。

  哎,拍就拍吧,饿就饿吧。

  但只拍一张!多了,打死我也不拍的!

  合照一拍完,我生怕她们又拉着我拍两个人的合照,脚底抹油,溜得比耗子还快,钻进了油菜花田的深处。

  好巧不巧,遇见了早已在花田深处躺平的曾预判,他似乎是没想到他躲这儿来了,还能让我遇见,眼里全都是惊讶。

  我也很惊讶!

  特喵的,几十块油菜花田,特意选了一块角落边边上的钻,就这么不期而遇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踪他呢。

  对视两秒。

  先来后到,我转身就走,把这块油菜花田让给他。

  “哎,你打算去那个学校读初中?”曾预判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少年,我们真的不熟,我不想搭理他的,但谁让我曾经欺负过人家呢,有负罪感啊。

  认命地过身来,挂上微笑面具:“市一中。”

  我三伯父,我舅舅还有清华姐姐都是读的市一中,那么,我理所当然地也要去市一中的。

  “哦,我要去市二中。”

  嗯,不错,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就不会老有人和我抢第一名了。

  我对他其实是有点小怨念的,因他拿一次第一名,我就要挨刘老师的一顿揍。

  左手心抽肿了好几次。

  刘老师从来不打我的右手心,说要好好留着给我刷题用。

  哎,明明写错题目的是右手,被罚的永远是左手。

  就很可怜。

  “哎,市一中财大气粗,攀比之风很严重,你要不要也报考市二中?市二中校风很好的,朴实无华,适合我们这种穷学生。”

  穷学生?

  我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个斜躺在油菜花田埂上的少年郎。

  衣服裤子和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但看得出洗过很多次,有些泛白褪色了。

  所以,他躲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没钱与同学一起拍合照?

  “不去。”

  父亲不会让我去穷人堆里上学的,他巴不得我像阿娥姐姐那般早早地嫁给有钱人家。

  他好享清福。

  05年,农历三月十七,星期一,雷阵雨。

  昨夜遭遇一场强雷电的大暴雨,学校上空雷电交加持续了几个小时。

  让我不禁想起了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一觉醒来,果然看到了学校的操场上,落满了好些新长出来的梧桐叶梧桐花与幼果。

  这些嫩芽娇花与幼果,太弱了!

  遭受不住疾风骤雨的摧残,只能落得个满地伤的下场。

  徒留悲凉。

  “吴梅,肖梅,你们两出来一下。”刘老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唤着我们。

  我俩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但刘老师不是板着张脸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一言不发地跟着刘老师来到办公室,大部分老师都是去上课了,就校长和体育老师正在下象棋。

  刘老师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准考证,严肃地吩咐:“你们俩去替她们参加一下语数联赛,记得名字和准考证号不要写错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不是商量。

  稀里糊涂的我们,就这般随意地塞进了那辆能装下十个学生两个老师和一个司机的加长版面包车里。

  头回生,二回熟,这次的语数联赛,我依旧如往常那般随意的考完了。

  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

  我替考的那名女生获得了一等奖,肖梅替考的那名女生获得二等奖。

  刘老师很生气。

  当着我的面,狠狠地骂她:“你个没用的蠢货!多学了一年!连这些五年级的都比不过!还想竞争市一二中,简直是做梦!”

  出了办公室,肖梅走到了梧桐树下,双手捂着脸,面对着梧桐树,蹲了下去。

  呜呜咽咽地哭得很伤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说实话,我不太能与她感同身受,最开始,我可是三天两头就被刘老师用戒尺打手心,也就是六年级下半学期才很少挨打了。

  虽然我理解不了她有多伤心难过,但还是能给她一个拥抱,默默地陪着她哭一场的。

  可我的拥抱,似乎起了反作用,让她哭得更大声,更伤心了。

  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继续抱着她,还是放开她……

  最后,我选择一只手虚虚的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希望能够安抚住她。

  梧桐树的花果,轻轻坠落,砸到我们的头上,落在我们的身侧。

  散发着恬淡的香味,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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